Page 8 - 银生文化2015年第6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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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量·若 水

      大胡子将一张恶脸凑近我,无限温柔地说 :                      我满腹狐疑地问 :“难道这里不是无量吗?”
    “阿贵叔,乡里乡亲的,动起粗来多伤和气呀。”                    “你疯了,这里当然不是。穿过西边的原始森林,
      然后他站起来,冷冷地扔下一句 :                    走 90 里就到无量了,那可是一个美丽富饶的地方,
    “干掉他。”                                大理石铺路,汉白玉砌墙,黄金做瓦,吃的是山珍
      我立刻被一阵紧锣密鼓的拳脚笼罩了。我看见                海味,穿的是绫罗绸缎……”
金星飞舞天花乱坠,我听见骨头崩溃涣散各自为政,                         她沉湎于自己美好的描绘之中,眼神悠远陶醉,
我感到浑身的疼痛蓬蓬勃勃蔚成燎原之势。身子不                    似乎在努力回忆什么,接着迸出一句“不去无量你
听使唤了,兀自舒展开去,直挺挺地不再动弹。有                    会后悔一辈子”,说完拔腿就跑,鬼鬼祟祟地。一身
人飞起一脚踢向我的肋骨,我像死人一样翻了个身,                   老骨头震荡碰撞着,噼啪乱响的声音渐渐远去。
隐约听到一个失望的声音 :                                   刚刚还是晴空万里,这时却莫名其妙地下起了
    “他妈的,这么快就完蛋了。”                        雨。雨势很猛,并裹挟着豌豆大小的冰雹,打在头
      接着我似乎被人拖了起来,脑子里迷迷糊糊像                上疼痛难当。我冷得直哆嗦,牙齿在嘴里不停地打架,
一锅粥,只好任由他们摆布。结果,他们来到村后                    身体像狂风中的枯枝一样剧烈地抖动。这种炎热的
的荒山上,扔下我走了。                               六月天竟然下起了冰雹,真是奇迹啊!我担心自己
      过了些时候,我清醒了,悻悻地爬起来,拍打                会淋出病来,必须找个地方躲一躲。
着衣服上的尘土,感到有点空虚。我的心脏如同被                          我双手护着头,钻到一户人家的屋檐下。门是
人掏空了一般,风呼呼地灌进去,撞得胸腔发出嗡                    锁着的,门上有几个木炭写的字,字迹很模糊,依
嗡的共鸣。                                     稀可辨 :主人因事外出。
    “ 嗨, 你 好!” 这 声 音 不 知 从 何 处 突 然 冒 将 出        地上躺着一条老黄狗,一动不动好像死了。一
来。我被吓了一跳,看见一张千沟万壑的脸向我逼近,                  根铁链把它与这间房子紧密地联系着。这间房子看
原来是先前那个喂奶的老太婆。                            起来很久没人住了,悄无声息地存在着,如同一个
      她说 :“阿贵派我来通知你,他住在西边的无量,             被世界抛弃的孤寡老人,在岁月的风吹雨打中逐渐
叫你赶快过去跟他会合。”                              麻木了知觉,默默守望着生命最后的荒芜。
      我起了戒备之心,问 :“你是谁?”                         我说 :“黄黄。”
    “人们都叫我朱三婆婆。”                                狗的耳朵颤抖了一下。
      朱三婆婆?我大脑里的神经仿佛被针狠狠地扎                      我又说 :“黄黄。”
了一下,感到一阵猛烈的痉挛。我定了定神说 :                          狗蓦地爬起来朝我汪汪地叫了两声。我从背包
    “你不是跟他们一伙的吗?”                         里掏出红薯干,塞进她的嘴里。她吞咽的样子有点
    “我是被逼的,一不顺从就会挨打。他们为了                  贪 婪, 好 像 饿 了 很 久。 她 的 眼 里 闪 耀 着 一 片 亮 光,
霸占你的房子,处心积虑地要置你于死地。你快逃,                   我从中读到了一种感人的东西。
到无量投靠阿贵去吧。”                                     打一个哈欠,我累了,决定在这个屋檐下睡一觉。
      说完她撩起衣服,向我展示她那松松垮垮的肌                待我养足精神,就去西边的无量找一个叫阿贵的老
肤。我看见无数条血红的伤痕,密密麻麻地,仿佛                    光棍。
爬满吸饱了血的蚂蝗。她说我们斗不过那帮人,不                          睡觉没有女人,搂着狗也不错啊。我与狗相拥
要再鸡蛋碰石头了。她居然用“我们”一词,马上                    而卧,它用舌头舔我的脸,痒痒地很舒服,我忘记
赢得了我的好感。                                  一切进入了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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