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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识南洋河,是在一个秋雨绵绵的乍晴里,几个朋友约了到南洋河的深箐里挖野黄柏,第一次见识碧蓝清幽的南洋河。一个山中的人工湖,一次偶然的相遇就深深地印在了脑海里,便与我脉搏的低语有了某种律动相默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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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在野梨花怒放的时节,罗意老人一声“我在南洋河等你”,一群在文字中爬行或以文字的名义在文字的边缘游走的人便毫无理由地走进了南洋河。而且这次特地带上相机,想让快门帮助我的记忆记录下南洋河的美丽与神奇。我的镜头也忠实地践行了我的期望,在不停地闪跳间,将南洋河的美丽一一存留。
南洋河是傣语发音,意为:鹭鸶嬉戏的地方。南洋河水库库址所在地隶属者后路东村的一个社,一个曾居住着30多户人家的自然小村。为了灌溉文井都拉和者后速南大片的田地和供人畜饮水,南洋河村民让出了祖辈生活的家园,在南洋河流经的峡谷中最狭窄处筑了一个坝,把南洋河的几条涓流汇集成湖。水库最大蓄水量为1697万立方米,是一个集防洪、灌溉、供水、发电、养鱼于一体的综合型水库,也是目前景东境内蓄水量最大的一个中型水库。可灌溉农田上万亩,为库水受益区经济发展发挥了极其重要的作用。
南洋河的村民们离开了祖辈居住的地方,搬迁到了山外十多公里处的都拉新村,在新的环境里南洋河的村民们已经习惯了山外的生活方式和生活节奏。人家搬到了都拉,但山林还在南洋河这边,有几户人家季节性地回这边来刮松脂,在南洋河水库边搭起简易房住在山林里早出晚归。也有想念南洋河的老居民会时不时地回来水边走走,看看南洋河的山,看看被水淹没的曾经的家园,看看水边的那几棵老柳。世代生活在南洋河的人因为建造水库搬走了,留下几株残柳依旧安静地站立在水边,在永远年轻的阳光下,以苍翠的生命深情地恪守着岁月,恪守着南洋河人曾经生活过的这片土地和阳光的恩情,守住了岁月,却守不住远去的炊烟。曾经相依相伴的那一村烟火,随着山脚漫上来的库水早已了无影踪,散放在旧时光里的传说和故事深埋在水中,独自空旷。但只要茂盛地生长着,就是南洋河人曾经在这块土地上繁衍生息过的记忆和见证。
罗意老人的三儿子罗强现在就承包下了南洋河水库发展养殖。南洋河水质好,纯生态放养出来的鱼肉质鲜嫩,水深鱼肥,不愁销路。
罗强曾经远离家乡四处奔波,到大城市里淘过生活,背井离乡外出缅甸打拼过。打理过餐馆,开过洗衣店,经营过小超市,生意已做得顺风顺水。但走过了许多地方后,在外面闯荡久了,心里挂惦的依然是家乡的山水。一次无意中与南洋河的偶然相遇,就爱上了这个幽静的地方,爱上了南洋河日出时的静美和日落时的朦胧。便放弃了外面的发展,毅然决然地回到景东承包了南洋河水库。生活在南洋河优美的自然环境中,在水中养鱼,在山上放鸡,在鸡鸣鱼跃中挣钱,在日出日落中牧心。
罗强承包南洋河水库搞养殖已经四年,并在水库边上开了个小馆子方便来南洋河游玩的游客,招待客人的食材就是水库里养出的鱼和山上放养的本地鸡。我们一群20几人扑进南洋河时,罗强就在南洋河的水库边上宰了只黑山羊煮洋子瓜,煮水库里的鱼山上放养的乌骨鸡招待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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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住文井镇清凉街的农民罗意,从小酷爱文学,在农耕之余在有限的文化视野中孜孜以求,笔耕不辍,且收获颇丰。在县、市级报刊上常有沾满泥土气息的文章发表,甚至在省外刊物也时有刊出。
在别人的眼里,罗意老人是个“不务正业”的农民。一个与泥土打交道的人,心思应该放在庄稼、牲畜、天气上,心里琢磨的应该是手中的碗和口中的食,而不是那些与衣食无关的文字与诗歌。可罗意老人不但和那些与衣食无关的文字和诗歌纠缠在一起,还通过“自购”或“化缘”在自家的庭院里办起了小书屋,除了自己在小书屋里求“是”求“识” 自得其乐外,还以与别人分享。曾经寻着某杂志角上刊出的广告参加了湖北省咸宁市举办的文学大赛,并获奖。且以获奖者的身份应邀参加了组委会在武汉举办的“中国文学之旅‘相约在春天’笔会”。因为对文学的热爱和虔诚,罗意老人用卖了两头肥猪的钱作路费,完成了人生中的第一次远行,抵达了那座地处湘鄂赣三省交界处生长在长江右岸名叫“咸宁”的城市。
罗意老人,喜欢和人交往,特别喜欢交识那些在文学上有所建树的文人书生。经常邀约到家里做客,热情款待,谈论些关于文学和写作的事。用罗意老人的话说,可以在与高手的交流中提高,在交流中增长见识。就因为罗意老人喜欢交友、喜欢热闹,才有缘再次踏进南洋河。
在我看来,罗意老人是一个精神的行者,且孤独且始终在路上。不论境界的范围,但在努力地用文字记述着那些远去的乡间往事和农村渐渐消失的器物,用文字拾掇着渐行渐远的乡村物语。因为罗意老人的一份执着和坚持, 2013年入选了景东县第二届“感动银生十大人物”,荣获了景东县第二届 “感动银生十大人物”称号。颁奖词中如是评价:“从田间到案头的距离,不过是一页书的时间;从农民到作家,不过是一个转身。那些散发着油墨清香的累累硕果,无愧于您的青丝白发。”从一个 “不务正业”的孤独的行者的农民身上,让人们或真切或平面地感知到了文字与土地、文字与生灵之间的某种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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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茫的无量山东坡,群山如聚。蓝绿鲜明的南洋河,如一块异形的翡翠潜伏在峰峦叠障的群山之间。被绿色包围,被云朵遮蔽,被山花簇拥,远离尘嚣,恍如隔世。春赏花,夏看云,秋食果,冬观雾。四时不同,景与乐趣亦不同。
若在六月,运气好的话还可能看到因一年中的雨季抵达后雨过天晴那种成千上万只飞蚂蚁倾巢而出,在空中群舞婚配,湖中成千上万条鱼窜出水面抢食“婚飞”蚂蚁的“飞鱼食蚁”的壮观景象。春秋两季,更是垂钓者的好去处。湖山景色中垂纶吊影,堤树倒影之上白鹭飘飞,又是一番别样景致。
四月的南洋河,春潮袭人,一株株野梨花盛放在水边,一簇一簇如云如梦,衣袂飘飘如仙子临水,水中的倒影轻浮在细浪之上迷幻如碎梦。一树树野梨花因为多了一个“野”字,便多了一份肆意和散漫,无需韵律也无需时序地随意开放。湖边的红毛树在深睡了一冬之后正忙着抽芽放叶,寸许长的嫩芽有了叶的形状并开始泛红,远处望去更似一朵朵嫩红的绯云在绿海中飘动。阳光漫过来的亮,散漫着柔和的气息。
南洋河明媚的春光里,不知道有多少棵树叶落叶又繁,多少种花开了又谢,有多少人来了又离开。人如树,都忙碌在属于自己的四季轮回中,行走在自己或井然或无序的命程里。忘年朋友罗意、文联主席德翰、不知何去何从的朋友鸿湖、拍鸟虫的景东摄影大师夏天、《不如归去》的主人小李,人与文字一样俊秀的文联编辑小王、景东冷艳诗人王艳。 “花开了,我在山上等你。”这是某部电影里的台词,有缘相遇的人正好以春天为期。在南洋河的岸边看山看水看夕阳的渔歌唱晚中,在梨花婆娑中等待一群人的赴约,又为一个人赴约。始终相信,在我生命中的某个时点注定与南洋河有关,从岁月的深处走出来,以春天为背景,坐在湖畔,等待并重逢。最好慢一些,静一些。如此,才能长一些,久一些。我喜欢这种恍惚感。
于自然和时间面前,我们都是过客。能在四月清冽的山风中补缀席慕蓉那《生命的邀约》,染一树古香,是一种好。在杜鹃的声声催促中,一个人能带走的也许只是一场纷扬的清梦。明天,我们又将回归到各自的生活中,填写各自互不相干的内容,在各自的生活中或深或浅地游离或者颠沛。但只要活着,都能让生命中的好染出一季又一季的芬芳。
傍晚时分的南洋河,曲线凸凹和谐,水光山影温婉相随。飘逸柔美的夕阳里,湖面早已被染成了光亮的红。乘坐在小机动船上绕湖而行,尖尖翘起的船头划开了水的平静。船过处,随着荡开的波浪,湖面泛出一抹暧昧的光影并静静地铺陈开去,从脚下直至远处的山边。
乘船绕湖归来,从金辉映照下的水边爬上岸时,早上还拴在院子里咩咩欢叫活蹦乱跳的那只黑山羊已被罗强请来邻居帮忙宰杀了,用景东地道的待客礼遇招待父亲请来的一帮客人。一只羊被解体后以粉身碎骨的方式海煮在灶堂间的铁锅里,一缕又一缕煮沸后的羊肉香带着淡淡的膻味四处飘散, 一种关于吃的诱惑在缺少烟火的山野里弥漫并挑逗着人的味蕾,让人踏实而心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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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土生土长家住景东清凉的朋友曾发在景东银生网上的《探访漫榔河》和《“血”染漫榔河》两组文字和图片,满含泥沙的溪流,一棵棵放倒在地的原始古木,一片片白森森的树桩。那一幅幅触目的画面,让人心惊。地处无量山东坡清凉办事处部分村社世代赖以保证饮水的原始水源林,以“中低产林”改造的名义,披上一件“合法”的外衣大肆砍伐和破坏。还好,在多方奔走呼告下,终被叫停。那么,在人的天然属性和原初渐渐走失的今天,南洋河青翠的山能绿多久,清清的水能流多远,栖息在天地山水间的田园之梦于那些拥挤的欲望深谷中挣扎并回绝了灵魂的信仰和内心敬畏的人们面前还能安放多少时日。南洋河。景东。我们脚下的这块充满诗意和灵性的土地,依旧酣睡在哀牢山与无量山间的很少受人为活动干扰的亚热带原始植被,在巍峨、夸张、狂妄、傲慢的现代文明的洪流中,在无所敬畏的现代人面前还能完整多久。
有人说过,人类生命中一半的美丽来自于对自然景观的留意和欣赏。当神灵已经离开了这块土地,巫师也在不小心中走失之后,温柔的神谕和咒语的灯盏无力唤醒一颗又一颗被物质和贪欲充斥的“慧”心时。——在他们(深陷于物质中的人)面前,我总会焦虑和不安。尊天,亲地。沉静在我内心的某种情愫与南洋河之间,始终隔着一段打满补丁的路程。
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作客不如归家”,在人和自然严重分离的今天,天地自然更是作为自然中一部分的人(我们)的心灵安放的处所和投射的地方,自然才是我们永久的家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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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美丽的南洋河或柔美或悲壮地沉入夕阳,如淬了烈焰的碎光从山边铺漫过来,亮亮地撒了一地。捧起脚下金光闪闪的湖水咕咕饮下,肺腑已被霞光染红。或许这是我人生中的一次盛大奢华,一次口渴,竟饮尽一湖夕阳半春山水。(罗汀/文 吴永康 夏乡 /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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