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
 

王  桂

早上菜市有新鲜的玉米，买了回家，婆婆很欢喜地用一大锅的水来煮，本来想亲自动手的，但忍住了，显然那么多的水对付几节玉米绰绰有余。
 

母亲回家后，我很少买玉米，因了不是季节，更多的是睹物思人。母亲喜欢吃玉米，从玉米上市到倒苗，有时候吃得多了，省了早饭是常事。她总说不能吃多了，但最终说中的人总是她自己。母亲煮玉米很有一套，放很少的水，玉米熟透了水也快干的状态。母亲说，这样保持了它的原味。生活给了母亲精致严谨的浸透，我也希望像母亲一样把日子过得风生水起。
 

事实上，每个人都希望如此。通透生活的奥妙。那时候，母亲总和我在一起，为我煮饭，给孩子穿衣，带他去河边散步。自由无拘束。母亲向来是由着我的，甚至在我弄丢了外婆留给她的蓝色小珠子镶嵌的古老银针筒，得知这一消息后的母亲定定地看着我，眼泪唰唰溢出来，把我紧紧拥在怀中，不知所措的我没有被呵斥，反而是母亲力道太大勒得我换不过气来。完了母亲喃喃地说，定是你外婆想我。当时的我无法感受这一别样的思念，却有劫后余生的庆幸，也从此对母亲的朱漆木箱讳莫如深。爱之深，痛之切。母亲教育我们没有一个固定的模式，犯错误的时候站出来的总是她，当然也免不了要骂的。极怕母亲，很小的时候听到大人们议论我，说是出了钱的，我心里一惊，去公社大队好几次总盯着队长的婆娘一个嘴角有油星火气的女人看。掂量自己瘦小的身躯又觉得不在一条道上。我最终认定了，母亲严厉，但父亲那样爱我，每天活计苦也会将贪玩的我背在背上，一路颠簸着回家。
 

那时候，街上有家专卖米干的店铺，红米手工制作，铁锅上一捞加一勺炒过的鸡蛋花，小葱红油点缀其中，便是人间美味。早晨课下得早的时日，回家看到母亲饭没做熟，站在锅边耍赖。母亲深谙其道，她会摸摸口袋，递过一张齐整的五毛票。当时家里人口众多，田地的收成填不饱肚皮，吃一碗五毛的米干真的很奢侈。如今吃的东西多不胜数，唯有那味道那记忆再无寻处。小小的娇纵，会成为一生的财富:难求之物当珍惜。
 

大学毕业那年，眼见着同学们大部分有了着落，心里感觉真如刀绞。母亲只是静静地对我说。读了那么多年的书，总会有用途的。那分钟，让我原本坚定考试的心更多了坚持。不知道生在大地主家的小个子母亲还有多少的法宝，要带我走过时而舒坦时而湍急的人生之河。
 

生孩子的时候，母亲不远上百公里，带了鸡、蛋、肉食等等，七十多的人了，做起事来仍然清晰明朗，蒸煮炒烹，硬是让我白白胖了一回。母亲却在这一年生了病，血压高起来，头晕得厉害。她独自住院了。没有孩子之前，还有些时间陪陪她，有了孩子之后，一切以孩子为中心。十天之间，不见疗效，母亲反而消瘦了许多。她说这样耗下去不如回家带孩子痛快。我们回家。心里想着让母亲少带孩子，多休息，她说这样什么也不做，心慌呢。 
 

孩子刚满岁，母亲就自顾自回老家去了。
 

隔了些时候，遇见邻家的姨妈，问起母亲的情况。姨妈告诉我，你妈妈好久前就头晕，跑来问我吃些什么药好，特意叮嘱不要告诉你们，你们要上班要带孩子挺累。我含糊了几句退出来。 
 

 某个清晨从房间出来，总会恍惚地觉得母亲就端坐在沙发上等我醒来。每次都有明媚的光线从窗外照进来，落在空旷的蝉座垫上，那只孤独的蝉，总在等待。忍不住要去拂一拂本已洁净的茶几，说不定，一根白发会不经意地跃入眼帘。
 

一直觉得母亲和二十年前一样。其实是自己自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