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ge 3 - 银生文化2018年第6期（总第80期）

卷首语

乡村柿子

王潇跃

柿子红了。山洼里红了一些，山坡上红了一些，村口红了一些，房前屋后也红了一些。若不
是冬天到这无量山上来，你绝想不到竟然有这么多柿子树。

我猜柿子大概是最丰产的水果了，大抵是想结多少就结多少，总是密密麻麻地挂满了枝头。
初秋时已见端倪，到了这冬天，整座山的树叶落尽了，柿子树才越发显眼起来。起初，树上挂满
了果子，深冬之后渐渐少去，到底吃了多少，落了多少，柿子树的主人是不知道的，一只鸟儿也
许深情地数清了每一粒。
乡间水果并不多，肉食倒是想吃就吃，鸡猪也能随性宰杀。有时柿子是乡野里唯一的水果。
儿时爱吃柿子，是那种红色的、娇小的、柿子皮光滑洁净的软柿子。我们叫它水柿。
我喜爱水柿。它们小巧紧实，被朴实厚道的主人妥帖安置进篾箩里，摆放在市场上。篾箩底
部垫了青松毛，柿子一层层依次叠加，每一层都撒上些青翠的松毛，那些红绿相间的色彩，在眼
前温润发亮。

家里没有柿子树，入冬之后，每吃一粒柿子都要从街上买来。父亲五六岁时开始背炭，每个
冬天的集日都要背上七八斤自家制好的栎树炭到街上去卖。每次的栎炭大约能换七毛二分钱。七
毛钱必定要悉数交到我的祖奶奶手里，剩下的零头则任由他处置。他每次卖完炭都要买两粒水灵
灵的柿子，一粒自己吃，另一粒揣在怀里带给裹了小脚不能到集市上去的祖奶奶。到我们这一辈，
柿子多了，也不再是稀罕的水果。或许受父亲的影响，我对柿子仍旧喜爱如常。水柿的皮薄薄一层，
像可以吃的糖衣似的，捧在手掌上小块小块地剥，有时竟能一点果肉都不破，那可真是太有成就
感了。轻轻将剥好皮的柿子送到嘴边，用牙齿尖儿咬破一个口子，抿嘴吮吸里面滑糯的汁水。遇

到果核包裹着的 Q 弹果肉，就用牙齿轻轻咬压，舌头裹起来含上一阵，才依依不舍地咽下去。
后来年纪渐长，柿子吃得少了。到这乡野里来，才惊觉今年竟没有吃一粒柿子。
清晨薄雾中，顺着村庄里火红与萧瑟交织的柿子树和核桃树一路走到我挂钩的农户家里去。
路旁的柿子树大多有些年头，是些栽了多年的老树。枝干斑驳赭白，枝桠随意错乱，毫无章法，
黄里泛红的柿果在杂乱无章中闪烁。我的挂钩户家里并没有柿子树，核桃倒是有的，乡村已经多
年不再栽种这些没有多少经济价值的树。他起得早，等我进门时已冒着晨雾割了一背牛草回来，
绿色裤腿和灰色拖鞋上沾染了星星点点的露水和草屑。工作和生产对接完，已经是一个小时之后
的事了。他赶着要去亲戚家帮忙杀猪，我也差不多该回去了。说话间，他说昨天邻里送来些水柿，
硬要给我一些。我忽然馋起来，点头应了。他取出一只装了七八粒柿子的口袋递予我，双手满满当当，

软软糯糯。将柿子捧在怀中，慢慢笃出这已经被我熟悉的院落，顺着被溪水浸湿的坑洼山路走回
村委会。山间雾气恰好散去，日头高高挂在了无量山上。我来得急，早餐也没吃，捧着一怀有些
凉冰冰的柿子，好爽心。用手轻轻剥开一粒饱满的柿子，甜糯里夹杂着些许艰涩，是生活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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