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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山寻花

发布时间:2014-04-21 16:36:32 来源:未知 点击: 收藏
景东花山乡,一个非常美丽的名字。想象中,那里的山上一定有很多的野花,开花季节一片山花烂漫。熟悉当地情况的人告诉我,事实不是我想象的...

 

景东花山乡,一个非常美丽的名字。想象中,那里的山上一定有很多的野花,开花季节一片山花烂漫。
 

熟悉当地情况的人告诉我,事实不是我想象的那样,花自然是有的,在咱们这块土地上,哪座山上没有山桃几树,哪条河边没有野花两朵。但和你想象的有很大区别,所以本地人这样说:大街不大、花山不花。——大街也是和花山相邻的一个乡镇,乡镇的街道在过去一般不会很大,只是个名字而已。而花山之所以得名,一说是过去那里有一个寺庙,正式的名字叫天华圣寺,或者天华寺,民间一般称花山寺,是因为寺庙的所在地那一带有许多石灰溶岩的山,山岩上斑斑驳驳好像是开放了无数的花,是以得名。
 

花山有花无花,还是先去看了再说。
 

到了花山,没有寻花,却先找到了杀戏。
 

杀戏,本地又叫“老砍刀戏”,基本的说法是明末清初随着汉族的军队、移民、商人传进云南的。

这个说法我同意,因为我曾经在贵州的龙宫一带听过当地的“地戏,”也在云南的澄江看过当地的“关索戏”,还看过镇沅县的“杀戏”,总感觉他们之间从北到南是有一条线栓着的,具体的,我不太看得懂,各地不同的方言也使我不怎么听得清唱词,但我很喜欢看热闹,那些敲着鼓拿着刀枪的砍砍杀杀场面是很热闹,也很能为节日造成一种气氛,我想,很多老百姓也许看的就是这样一种气氛,这一点,我和他们没有什么两样。
 

到了花山,听了介绍,才知道花山杀戏的剧目其实还不少,除了武戏还有文戏,不仅仅是砍砍杀杀热闹一番,它分酬神和娱人两种内容,一般是在过年和庙会期间演出,直到正月十六小年烧灯结束。庙会时候演的是《天宫》、《紫微星庆贺》、《观音送子》等酬神的文戏;过年则演出娱人武戏,如《三战吕布》、《龙虎会》、《斩蔡阳》等砍杀武打的剧目,到今天已经好几百年了。我的理解,这是一种文化的传承,在漫长的与外地相对隔离的环境中,杀戏在当地一直起着一种传承文明的作用,那些本地方言结合彝族山歌的唱词我听不太懂,但当地老百姓懂,他们靠这个东西讲述着历史、宣扬着除恶扬善、伸张正义、敬畏自然、孝顺长辈的道德观念,也算是过去年代的“主旋律”,难怪几百年来一直有人在努力地继承他,普洱市首批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中,花山就有龚贵云、卢绍忠两位艺人被命名为传统戏剧杀戏的传承人。
 

另外,在花山,我意外地还了解到关于杀戏起源的另外一种说法,花山还有传说是杀戏起源于当地,传说明朝赵匡胤时候,一个姓张的花山那弄人(花山杀戏的主要流传地),到外地从军打仗,老了回到家乡,夜里总是梦见他和死去的战友在和对手血战,而且总说家后的庙里经常会出现一匹白马,他很害怕。于是就叫了人用纸扎成马,把人分为两拨,拿上刀枪表演战争场面,来解除他心中的压力和噩梦。这样就有了花山杀戏。
 

这种说法当然还有待专家去考证,但外来的东西,在发展过程中必然会融进了一些当地的文化元素,这似乎已经是一个规律。不管怎样,花山的杀戏肯定是花山的“花”里面的一朵,也是我在花山找到的第一朵花。
 

终于来到了天华圣寺。
 

这个寺庙,据说鼎盛时差不多有僧人五十名,从山门到正殿有三百多级石阶,这样的规模在当地应该是最大的了,因为据我所知,在景东、以及相邻的景谷北部、镇沅一带,(历史上曾属于景东辖区)有一条实际上存在的宗教分界线,北方的道教和汉传佛教到了这里就不往下发展了,而曾经被称为小乘佛教的南传上座部佛教到了这里也不往北发展,所以这个又叫花山寺的天华圣寺可能就是汉传佛教最南端的佛寺之一。民国时的景东诗人王德明写过一首《登天华寺》的诗,其诗云:
 

天华胜景势威雄,对峙哀牢一望通。

岩半楼台吞晓月,阁前壑涧透长虹。

源泉点点滴檐下,钟乳层层结石中。

登眺不知阳已夕,俨然身在碧霄宫。
 

诗是写实的,不是到过现场的人,不可能写出这样的感觉来,从他的诗看来,即使在民国年代,花山寺的状况还是很周全和壮观的,但在其后的战乱和政治动乱等冲击中,僧人星散,花山寺已经是彻底的毁掉了。好在热爱自然的花山人,没有破坏那些石壁钟乳、古木花草等自然景观,到我们来的时候,那里就已经依照古制重新修起了寺庙,虽然还不完整,也没有僧人,但已经显出了一派生气,一种一元复始的气氛。
 

寺庙后面的石壁上,那些斑驳如花的色彩依旧,地面上则多处开放着一种粉红色的兰草花,同行者惊呼这就是花山的花,我认为那不是,那种石蒜科的兰草花应该是多年前人工种植的,时间长了,就蔓生得漫山遍野都是,即使寺庙已毁,它依然应时而开,当年寺庙一片废墟,这种花点缀其间,还倒满有一种“野草闲花遍地愁”的韵味。不过花山寺的位置确实很好,悬崖峭壁为其屏障,石壁中有泉水润其灵脉,隔了田野河流,有遥远的哀牢山与之对望,将来寺庙全部修复,开发旅游,前景应该会好。当地的朋友告诉我,说就是在寺旁边的峭壁上,不久即将举办一次高水平的攀岩比赛,这又让这片古老的土地带来了一派现代的气息,也让花山开出了又一朵新花。
 

既然又得浮生半日闲,也还是要看看建筑、瞻仰瞻仰佛像。看得出,目前建筑的修复部分出自民间工匠的手艺,虽然尽了心意,仍然到处透露出一种缺乏整体规划的不足和将就材料的粗糙,塑像也只是半成品,未上色仅形似而已。当地陪同的领导说,到目前为止,修复的事大多是民间在自发的搞,乡里面正在努力争取有关部门的支持,以后有了资金,会按照旅游规划和宗教的规矩、以及文物修复的要求去开发。但是,当我看到一组观音石像的时候,心下却为之一动,因为那观音的端庄俨然是一位人间妇女的形象,而一旁的金童玉女更绝,玉女是一个小乖乖女的样子,好像是某位邻家的听话女孩;金童则雕刻成了一个胖呼呼的调皮小男孩,即使高站莲座旁边,也捣蛋地不肯站好,偏要扭头去看观音的脸色。——整个一组雕像,与其说是宗教佛像,不如说是像一组艺术品。这石雕比起泥塑,雕刻起来要更困难,要做到传神就更不易,看来,雕刻者是把自己对雕刻对象的理解和某些灵感刻进了石像中。
 

看到我对石像的关注,同去的花山乡领导告诉我,雕像是花山本地的一个年轻人打的,这是一个很聪明的小石匠,喜欢写写画画,旁边的殿堂里的壁画也是他的作品。到了那里,一看是“地狱变”的主题,劝人不要作恶的彩绘,虽然是传统的宗教主题,但画中那些罪人的痛苦状和牛头马面的凶恶状,还是画得很是传神。我于是对那个小石匠产生了兴趣,就仔细地打听了他的情况,并且在乡领导的带路下找到了这个小石匠。
 

小石匠已经不小了,1974年出生的,是花山乡撇罗村付家组的村民,名叫陈元永。他只上过初中,长大后的很长时间中都在外地打工。他从小就喜欢看图画,看小画书,小时候,农村能找到的有图画的读物很少,偶然看到一本,他就爱不释手,开始是看,细心地注意着那些花卉人物线条的勾勒,尤其令他惊叹的是,那些画书上画家随意的几根线条,居然能够把人物的神态,喜怒哀乐准确地传达出来,于是自己也开始学画,有时在纸上,有时也在地上随手画画,有条件的时候也认真地练习临摹,时间长了,练了一手白描的功夫,字也写得很不错,后来在云南省的民间艺术绘画比赛中,他还拿到了奖项。
 

因为生计,他到了外地打工,先后去过不少的地方。在打工之余,见到外地的碑刻、雕像,他都会认真地揣摩,注意它们的特点和与众不同之处,也利用难得的休息时间学习石匠的基本功。这样在外地闯荡了几年,当他带着打工认识的女朋友回到花山创业的时候,已经是一个很不错的手艺人了。
 

陈元永在花山开了一个店,开始主要是给人家打墓碑、画房屋的彩绘、写字,后来发展到大型的石狮雕刻,承接成吨重的佛像的雕刻。——老百姓讲究的是实际和实用,不用给他讲什么大道理和艺术的内涵,他们自己能从陈元永的碑刻中知道好还是不好。这样,他的名声就沿着者干河流传开来,生意也就越做越大,连远处的人也来找他。我们去找到他的时候,他已经自已在花山的者干河边盖了一间很有规模的房子,一半是住宅,他和妻子带着一男一女两个小孩住。——这个雕刻过多个金童玉女的花山人,自己真的也有了一对金童玉女,也算是一段冥冥中注定的佳话吧。
 

房子的另一部分,就是他现在的店了,有许多的成品、半成品和石料堆放在房子的前前后后,看得出他的活路还是满多的。
 

虽然是民间工艺,但陈元永仍然寻求着不断的创新,比如普通的墓碑,一般只是墓主人的名字,生卒年和立碑人姓名,雅一点的还有装饰的对联。陈元永则充分发挥了他的绘画功夫,把墓主人的遗像也雕刻在了上面。——这个活可不是一般石匠都可以承接的,碑上是人家的亲人,你刻得像不像人家一眼即知。我们在他家看到了一块已经刻好了人像浮雕的墓碑,拿出主人家送来的照片对照,那神态是极其的相似,确实可以看出陈元永的功底。陈元永也说,他拿到照片,有的是身份证上的照片,他要认真地揣摩感受,到胸有成竹的时候才动手雕刻,关键就是要形、神都像那个人,这才叫写真之道。
 

陈元永毕竟不是一个艺术家,他只是一个有艺术天赋的手艺人。他的生活目的也不复杂,就是做好手里的活计,用自己的手艺服务乡里,换来收入养育自己一家。今后他会怎样发展,又会有什么样的创新,我们不得而知,我只是建议他有时间可以向工艺品、艺术品方向发展。但是,这样新一代的手艺人,自然也应该算是花山的山花一朵。
 

花山乡的乡长,别人戏称他为花乡长,听我这样一说,就说那么他们花山乡的花可就多了,——除了杀戏,还有秀龙村的跳秋歌,每到立秋,各族群众身着节日盛装,来到宽阔的山坡草皮地,举行为期三天的跳秋歌,歌场是集市,又是节庆场所,更是年轻人交友的所在,盛况三言两语说不清楚;此外还有洞经音乐、者干河畔的水车、遍布全乡的风雨桥和点都点不完的特色小吃,以及那个有待专家考察的仙人脚迹......
 

可惜,他说的这些内容我都没有全面经历过,所以没有办法用我擅长的文字来描述这些情景,但从花乡长的讲述中,我相信它们肯定都是美好的,都是花山乡的美丽花朵。那么,还会有谁再说“花山不花”呢。——花山的花不仅开在山上,开在田间,还开在老百姓当中,开在老百姓的心里。
 

愿花山的花开得更艳。(马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