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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灵魂的苞麦

发布时间:2013-06-20 16:22:32 来源:未知 点击: 收藏
小菜地里的春色张正  去学校接女儿,来得太早,放学时间还没有到,在学校附近转悠,看野风景。这个季节,哪里都是风景。走到学校西侧居民...

有灵魂的苞麦

王秀才

 

我认为玉米有灵魂,并且像一个幽灵,一直纠结在我脑海,伴随我左右。它好像在梦里,又不太像在梦里,似乎冤魂不散。我从小就会做荒诞的梦,越饥饿梦越荒诞,像是生活在荒诞世界里。苞麦就好像植根于我那个荒诞的梦魇,怎么也无法驱出。
 

“玉米”,其他地方对它有不同称呼,我们一直叫它“苞麦”或“玉麦”。玉米,多具有诱惑性的名字,可是我还是习惯像祖辈一样,痴情不改,叫它苞麦,叫“玉米”,别提多别扭。苞麦籽颜色,简单可以分为黄、白、红三种,最常见为黄色,红色较少。
 

苞麦纤细的腰上,背负着比它粗四五倍的苞麦包,在风雨中,阳光下飘摇,那个荒诞梦里,承载了我太多奢望。伸展的叶像绿玉带,在风中舞出绚烂。苞麦包尖上挤出的柔软胡须,嫩红里夹杂着黄色,如我乱麻一样的思绪。苞麦杆顶上的穗子,指向蓝天,把爱传递给苞麦胡须,延续一个生命残酷传说。
 

每当一个人宁静且淡泊时,那一棵背着包的苞麦,就会踩着雾霭,缥缈走来。渐渐地,幻化成《诗经》里走出来的少女,在蒹葭丛里寻觅,睫毛上挂着露水。她说,她去采薇,去采芹,让我充饥。然后,她裁下一缕白雾,说是做一套霓裳,为瑟缩发抖的我御寒。她纤细柔弱的腰身,挺着健康、鼓惑的胸脯,伴随着霞光万道,向我走来,一直走进我荒诞的梦乡。我是一个天真幼稚的孩子,又像伸着脖子张着黄嘴的雏鸟,祈求她多赐我一颗米粒。我像朝圣一样,虔诚跪拜在她亭亭玉立的绿玉裙下,她用温润的微笑,涂抹我古铜色的脸。
 

我说,我家自留地里苞麦可以做饭吃了。这时,我听到母亲对父亲说:“这娃娃该是肚子饿了,又在说梦话。”父亲却说:“我想也可以‘拉青荒’了,明天早上我再去地里看看。”
 

于是,我继续进入荒诞梦里。父亲从地里掰回几包苞麦,母亲剥去外壳,我看到那些嫩嫩的苞麦籽,还抹不下来,母亲用刀把它们从苞麦骨头上削下来。这时,我突然叫起来:“妈妈别削它。”母亲问:“你不是饿吗。”我说:“它多么像小娃娃眼珠,你看,它多可爱呀,还向我眨眼呢。”母亲说:“明明是苞麦籽嘛,什么眼珠,这娃娃怕是饿傻了。”母亲用木臼把嫩苞麦籽舂碎,拿木甑子在铁锅里蒸。于是,我们兄妹几个一起围在火塘边嗷嗷待哺,柴凑进去了一根又一根。苞麦饭蒸熟,父亲先盛了三碗,拿了三双筷子,到供桌前,一一举献,然后双手把碗端到供桌上,每一个碗上放一双筷子。供桌上面墙上粘贴着伟人的头相,头发光滑,前额发亮,略微含笑。父亲是早请示和晚汇报一起来了,说是早苞麦可以吃了。可是我们兄妹几个,光想着饥饿难忍,想着要如何狼吞虎咽吃苞麦饭,已经等不及了。
 

等到苞麦籽长硬一些,母亲把它放入石磨孔里,加上适量的水,磨成浆。苞麦籽浆,或者用苞麦包外壳包起来,蒸粑粑吃。但是,我最爱吃的,还是煮一锅苦青菜,然后把苞麦籽浆倒进去和成菜面糊吃,再拌上一点舂出来的辣椒,经常吃得我满头大汗。当然,母亲也会把苞麦籽浆用纱布过滤后,做成凉粉吃。我爱吃辣椒,爱吃凉粉,就是那个时候养成的爱好。
 

又一次,我和一个同村的小伙伴到火山地捡木耳,肚子饿了,就在地里烧苞麦吃。吃好之后,我数了数苞麦骨头,我们两个人共烧吃了32包苞麦。那些苞麦包子还不小,我奇怪怎么就烧吃了那么多,真是应了那句话:“吃别人要狠!”吃多了烧苞麦,让我将近一个星期吃不下任何东西,而且一直放响屁。后来,挖了几棵臭牡丹根来熬药汤吃了几次,才渐渐好了。父亲说:“这憨包儿子,怎么吃那么多烧苞麦。”母亲说:“娃娃是饿哪,他还想吃肉,想吃大白米饭呢。”从那次之后,我诅咒烧苞麦,它不给我面子。但是,我却与它无法割舍,时刻还是思念它,包括在我荒诞梦里。
 

岁月渐增,那一棵苞麦杆背着苞谷,还是一直游荡在我世界里,踽踽独行在我荒诞的梦境中。从春天,走向秋季,她多像一个少妇,身上背着一个娃娃。苞麦包顶上的胡须,那是娃娃的头发,好可爱。这一个苞麦幻化的少妇,若即若离、若隐若现,模糊行走在崎岖的山路上。可是,我似乎能清晰的看到她面盘,一副幸福满足的微笑,她的微笑坚韧、自信,还有对生命的敬畏。她一直向前走啊走,可就是走不出我的视线,像走不出如来佛手掌。我用十指蒙住双眼,可是指缝里仍然可以依稀见到她憔悴而美丽的身影。我大声叩问,你要回到《诗经》里吗?我急忙去扯她的衣角,只扯下一缕乳白色的雾霭。我深情一吻,是苞麦散发的馨香。
 

我的血液里,骨头里,皮肉里,浓浓的渗透着苞麦籽面浆。或者说,我是父母用苞麦籽面浆堆砌起来,全身散发着苞麦籽朴实气味。我尝试用肥皂、香皂、洗衣粉和沐浴露清洗,用毛巾或特制洗澡的器物擦洗,可是,苞麦饭那股气味,一直清洗不净。原来,它已经融入了我的灵魂,渗透到我每一个毛孔,如天道合一。
 

我坚信,苞麦有灵魂,并且是一个幽灵、冤鬼。但是我不知自己或者是苞麦,在梦里梦外,如影随形,挥之不去,招之不来。也许是我吃了太多苞麦饭,所以,我不知道是自己成了苞麦,还是苞麦成了我;不知是我迷恋着它,还是它纠缠于我。但是,我为自己身上,一直散发着朴素的苞麦饭味,感到自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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