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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念老父亲

发布时间:2013-06-20 11:51:10 来源:未知 点击: 收藏
一父亲离我们而去已经整整26个年头了。随着岁月的流逝,父亲的影子渐行渐远,然而他老人家的音容笑貌却时时重现在我的睡梦中,浮现在我的脑...


 

父亲离我们而去已经整整26个年头了。随着岁月的流逝,父亲的影子渐行渐远,然而他老人家的音容笑貌却时时重现在我的睡梦中,浮现在我的脑海里。而今,不知不觉我也步入了花甲之年,成为儿孙绕膝的爷字辈。但在父亲面前永远是长不大的孩子。今年的8月16日,是父亲诞辰100周年的纪念日,作为他的儿女,不论用什么方式都无法报答父亲的养育之恩,难于表达儿女对他的思念之情。
 

父亲七十四年的坎坷人生,说来也巧,刚好以新中国成立之年为分界点,新旧社会各经历了三十七年。前三十七年,他在那暗无天日的社会里苦苦挣扎,四处漂泊,终无立身之地。后三十七年,他犹如枯木逢春、青草发芽,用自己的勤劳和汗水为我们营造了欢乐幸福的温馨之家。
 

父亲:李德先,幼名:从发,1912年8月16日出生在本县者后乡挖固一个贫瘠的小山村,后来又举家搬迁到里崴平地一个名叫半坡的小村里。弟妹6人,父亲排行老大。爷爷为养家糊口,常年到川河一带打工,很少关顾家里,全家的生计全靠体弱多病的奶奶艰难的在维持,为此,身为大儿子的他不得不用稚嫩的肩膀担起了全家生活的担子。不料,刚刚进入18岁的那年,父亲被当地乡丁抓兵,用铁链锁起押送到景东,血气方刚的他趁看守不注意,挣断了锁链逃脱了,从此,他有家不能回,隐姓埋名的四处躲兵,帮人挑担、赶马。第二年,乡保长找不到父亲便对奶奶说“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老大不在,抓老二”,乡丁们又把二叔五花大绑的抓走了,二叔1.85米的个子,长得十分魁梧、生性刚烈,在景东关押期间,他用精钢钻叶浆把双眼弄瞎了,县衙们只好把他放了。由于双目失明,二叔失去了生存的能力,一路乞讨摸回到家,不久便去世了,饱受灾难煎熬的奶奶也一病不起撒手人寰。年幼的三叔、四叔只好帮亲戚家看牛放羊,以此糊口度日。经朋友关照,多年四处漂泊的父亲流落到者后文会,搭建了一个简易的窝棚,作为栖身之地。然后偷偷地把老婆和两个年幼的儿子接到自己的新家。正当他信心满怀的点燃生活的希望之火,不幸又一次降落在他身上,一场大病(天花)无情的夺去了母子三人的生命,父亲悲痛欲绝,草草的掩埋了亲人的尸体,一把火烧掉了曾与遮风挡雨的茅草房,又开始了四处漂泊的生活。1946年初,父亲流落到都拉一姓董的人家打工,帮其熬制红糖,这期间,认识了同样不幸的带着两个年幼女儿的母亲,相同的经历使他们组建了新的家庭,不久都拉迎来了解放,父亲终于有了一个虽简陋但安全固定的小家。

 


 

新中国的成立,建立了稳定的社会制度,父亲不再四处流浪了,他对人生充满了希望,全身心的投入到轰轰烈烈的各种社会活动中。父亲深得村民们信任,先后选举他为大组长、分村长、农会主席。父亲与母亲组建家庭后,曾生育了我和一个姐姐,一个妹妹。姐姐和妹妹患急病先后夭亡。我出生时,父亲已是四十岁了,中年得子,对我疼爱有加,经常带着我参加各种活动。我刚刚记事时,父亲担任生产队集体食堂的总务,管二百多号人的吃饭问题。他虽是总务,不如说是个忙里忙外的勤杂工。当时生产队没有碾米机,全队人员吃的大米都靠父亲一人挑到两公里外的碾坊里加工。碾坊是两个生产队单、双日轮流使用,因此晚上也必须去碾,我当时只有七、八岁,好多晚上跟父亲去做伴,帮他点火照明,困了就在碾坊里睡上一觉。父亲不识字,每碾回一担大米,他就在二楼仓库的横梁上用粉笔画上一道杠,一个月汇总一次。从食堂成立到拆散的两年多的时间里,父亲就一直用他独特的方式,用心经营、永爱浇灌,在当时难以为继的众多食堂中,都拉二队的集体食堂是办得最好的一个。
 

父亲是个种田的行家里手,农村中好多技术活,他都拿得起放的下,得心应手。五十年代没有机制糖厂,每到甘蔗收获季节,只能用原始的牛榨,后来虽使用了机器进行压榨,但制糖仍用人工熬制,父亲则是为数不多的“糖头”,他熬制的红糖质量是最好的。父亲虽不胜酒力,但他曾与几位热心人共同研制了独特的“地窖酒”(又名糖蜜酒),就是把压榨后的甘蔗渣放入专用的地窖里,通过酒药发酵,酿出50°左右的糖蜜酒,父亲每年能烤出10多吨“地窖酒”,既满足了本队村民的需要,还可向供销社交售一定数量,为当时单一的市场填补了酒的空白,父亲酿制的地窖酒,在当年川河一带享有甚名,他也为此带出了好多酿制地窖酒的徒弟。
 

当时农村使用的犁、耙制作,是一门很难的绝活,一个生产队仅有一两人能做,父亲就是其中之一。我经常跟父亲上山找砍犁木,好多人上山一天,难免空手而归,父亲则每次都可以砍回3—4个,家里家外堆满了各种型号的犁木,一有空闲他就打整这些犁木,把它装配成一张张可以使用的犁耙,每装配一张犁、耙,队里给予30个工分,到年底结算,父亲的工分总比一般人高出好多。出此之外,父亲还能建盖房屋、编制各种竹具。在我的记忆中,父亲是个什么都难不倒他的硬汉子。
 

1967年初,轰轰烈烈的文化大革命思潮蔓延到了农村,一时间大批大斗、造反夺权之风到处盛行,父亲多年担任生产队领导,也被列为“走资派”的行列,他对当时的做法产生了怀疑和焦虑,常常自言自语的说“共产党的政策怎么就变了呢”,私下常要求我们,批斗会尽量少参加,动手动脚千万不能搞。我当时正值容易冲动的年龄,但一直牢记父亲的嘱咐,从不参加那些狂热的“打、砸、抢”。
 

父亲内心里像众多为人之父一样,望子成龙,遗憾的是在我正值读书求学的黄金时节,遭遇了十年的文革动乱,停学、停课、习以为常,我也断断续续的读了几年小学就离开了校门。69年初,还不到18岁的我就糊里糊涂的担任了都拉大队的文书,从此一步一步的走向了社会,走向了成熟。1970年11月,我到县上参加文书培训,结束后顺便到文井公社办点事,碰巧正在征兵体检。参军入伍是我多年的愿望,但由于自己是独儿子当时的政策不提倡,然而我不愿失去这个难得的机会,跟公社领导和部队带兵的干部反复要求,最终同意我参加体检,结果是我身体、政审都合格。对此,我既高兴又忐忑,不知怎么跟父母说,直到拿到正式入伍通知书时,我约上大队领导才跟二老做工作,没想到父亲非但没有责怪我,还转过来做母亲的工作,我也向二老承诺,少则三年,多则五年我一定回来孝敬他们。这样我终于成为一名光荣的人民解放军战士,五年后,经父母的申请,我得以退伍又回到二老身边。
 

我服役时,父母享受军属待遇,但那时是集体化,照顾的标准是略高于全队平均水平,而二老的年收入往往高于全队平均水平,这样就不可能享受照顾了。生产队当时是按月发放大米,为能够多领一些大米,以便亲戚往来招待,父亲每天早出晚归拣拾猪牛粪,村子路边到处都是父亲挖的大大小小的粪塘。当时生产队定了一条激励政策,每个劳动力每年必须交2000斤基本肥料,超交一万斤肥料可奖励大米150斤,父亲每年都要超交两、三万斤,可以领到3、4百斤大米,除了招待往来的亲戚,还要节省一些资助两个更为困难的姐姐。我虽然退伍回乡,先后在公社、大队做事,很少在父母的身边,二老依然不知疲倦的在劳作、在操心。但在他们的脸上常常看到那幸福的微笑。

 


 

1979年,党的农村政策逐渐松绑,允许农民多开多种。父亲虽然年近古稀,但浑身有一股使不完的力气,他把边边角角别人看不上眼的不毛之地,硬是把它整治成一小块一小块的良田肥地。其中有一片不到两分的地块,光他撬出的石头就堆砌成了一道长30米、高1.5米的石墙,有的大石头要五、六个小伙子才搬得动,父亲硬是靠杠杆原理把它搬动砌成了挡墙,为此,村民们送给他一个“老愚公”的雅号。1981年,党的改革开放之风吹到了都拉坝子,生产队开始了轰轰烈烈的土地承包,他老人家犹如孩童一般,高兴的心情难以言表,他常常感叹“我要是年轻10岁就好啦”。我当时担任都拉大队党支部书记,面对农村改革中无序的琐事,整天陷在繁忙的事务中,根本无暇关顾家里的承包土地,从种到收都丢给了他老人家。父亲对土地请有独钟,像伺候孩子一样精心的料理田地,我家的田地在村里不是最好的,但亩产是全队最高的,村民们佩服的说“这个老愚公是土命,种到哪里好到哪里”。
 

父亲在我们这个家族中排行老大,他随时在关照着众多的亲弟妹和堂弟妹们,关心他们的婚事、家事,为他们排忧解难,他想尽办法把生活在山区的四叔和嬢嬢两家搬到本队,为他们创造了良好的生存环境。1980年8月,听到在玉溪峨山工作的三叔病危住院的消息,父亲十分着急,找了好多草药,催促我赶快带他去看望,我也只好停下事务,带上父亲、四叔和不满三岁的儿子,坐上了长途客车,前往峨山探望三叔。那几天父亲也在生病,到了景谷他发起了高烧,我当即为他找医生,并劝他返回家,但他不肯,这样我只好,先后到宁洱、墨江找医生给他打针退烧,就这样走走停停终于到了峨山医院看到了重病的三叔。说来也怪,下了病危通知书的三叔看到老家的亲人后,病情一天天好转,病愈出院后还专程回了一趟老家。那些叔叔、嬢嬢们也视他长兄如父,敬重有加。
 

1985年12月20日,是景东彝族自治县成立的大喜大庆的日子,县里安排我们基层干部前往参加,父亲说他也想去看看,妻也让我带上父亲一起去,我考虑首届自治县成立庆祝大会人多拥挤,不便招呼他,许诺下次带他去,想不到这是他最后的一个愿望,我却不能让他满足。每年的县庆到来,我心里都会隐隐做痛,挥之不去我对他老人家深深地内疚。父亲没上过一天学,但他的社会常识可比我懂得多得多,父亲没出过远门,但他眼界比我宽广。他站得高看得远, 历经无数坎坷,但他对人生始终充满了希望、充满了欢乐。父亲看到我整天陷在没完没了的琐事中,常常流露出对我的内疚,我有时候也会乱想,若不是他申请要我回家,何必吃那么多的苦,想归想但我从没在他面前表露过。1986年1月21日,对于我们全家来说是个黑色的日子,前段时间父亲一直舍不得休闲,曾三年不在上山的他,硬是到自留山砍下了三排柴,多年不曾使牛的他,硬把我家一块收获后的甘蔗地犁翻过来,泡成了水田。那天早上是小年十五,队里有两户农户在砍甘蔗,妻和我分头去还工,约12点才回家吃饭,母亲看好饭,不见父亲来吃,说“这个老东西什么时候吃饭都认不得啦”,妻说“这两天他累伤了,怕是起不来了,我去看看”。妻推开父亲的房门,看到他卧躺在床上,被子掀在半边,一只脚掉在床沿边,妻认为他生病了,赶忙搂起他的脖子连声呼唤,此时父亲已经停止呼吸多时了。一时间,犹如天塌地陷,巨大地悲痛压得我透不过气,全身瘫痪、四肢无力、大脑一片空白,虽经亲人们撕心裂肺的呼喊,终是回天无力,父亲已经走完了他74年的人生,默默地离开了我们。陪伴了父亲一晚上,第二天早上我含着不尽的思念、不尽的泪水,在众多的亲友和全村男女老少的伴行下,送父亲上路了。他把一颗心捧给了儿女,却不愿拖累儿女半分,父亲早就把他的后事准备好了,就是不让儿女们手脚无措,寿木是30年前他买下的,墓地是他五年前选中的,所用的石料是他生前备好的。我亲自撰写碑文,一字一泪的把它雕刻下来,在几个叔叔的全力协助下,为父亲修造了当时较为时髦的老家,两年后母亲也离开了我们,跟父亲相依相伴了。2007年清明节,我又把父亲、母亲的旧坟作了全新的改造,以寄托儿女后辈的无尽哀思,让敬老孝亲的中华传统美德代代相传。父亲在世时,由于信号不畅,家里没买电视机,他老人家没能感受到现代的气息,办完父亲的后事,我当即买回一个14寸的黑白电视机,再也不能让母亲也带着遗憾离开我们。时光一晃已是26年,而今我要告诉他老人家,你离开我们的五年后,你的儿子已成为国家正式干部,七年后我们全家搬进了县城,你牵肠挂肚的两个孙子也相继参加了工作,结了婚,给你添了一对活泼可爱的重孙,全家有了房、有了车,可以说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你一生梦想的好日子,今天终于实现了。你若九泉有知一定会无比开怀、无比欣慰。这就是你的儿子在你百年诞辰之际,专门向您老人家做出的报告和交代。(李国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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