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息正文

一位老邮递员的心声

发布时间:2015-12-23 09:29:08 来源:未知 点击: 收藏
一位老邮递员的心声李亚燃 文/图董世新老人2015年12月17日,周四晚上,我走进景东县中医医院,看望一个朋友生病住院的老父亲。进入48号病...

一位老邮递员的心声

李亚燃  文/图

 

\

 

董世新老人

 

2015年12月17日,周四晚上,我走进景东县中医医院,看望一个朋友生病住院的老父亲。进入48号病室,白头发、白眉毛、白胡须的老人躺在病床上,鼻孔插着绿色氧气管,眼睛微闭,似在养神,但饱经沧桑的脸上,却写满剥茧抽丝的痛苦和无奈。这种复杂而又丰富的表情,倾诉的不仅仅是病痛,更多的是心灵的缺憾。
 

朋友介绍后,病患老人从白色被褥里伸出黄褐色的手,紧紧抓住我的手,犹如久别亲人积压了一肚子的话要吐露一般,眼光倍含希望,枯瘦而冰凉的手虽颤抖却有力。
 

“我患有冠状动脉粥样硬化性心脏病、双肾囊肿衰竭、支气管炎等多种疾病,今年已经住县级医院治疗6次。我知道我不久于人世了,有个心愿一直未了。”老人的第一句话让我心寒。他说:“我叫董世新,是漫湾镇漫湾村大村小组人。听我阿妈说,我是1933年农历九月初九老公鸡叫二遍时出生的。那时,家境贫寒,家里没有识字人,不会起名字,我的堂阿奶就按我出生那天的日子给我起了个小名叫“九生”。16岁那年,父母双亡,我弟兄俩成了孤儿。为了生存,我领着8岁的弟弟远离家乡给地主家放牛。解放后,我参加村里的识字班读书认字,加上平时勤学苦练,识字三千,被教育部门认定为高小文化水平。27岁那年,也就是1960年,我被招聘为人民公社邮递员,负责安召、五里、温竹3个生产大队邮发工作……”
 

董世新老人记忆惊人,思路清晰,表达顺畅。从他的述说中,我明白了他近三年邮递员工作、生活的艰辛。
 

1955年,国家邮电部发布《关于配合农业合作化运动 乡村邮政的发展和改进的规划问题的命令》,决定邮政自编力量投递到农业合作社,并推行农业社邮递员制度;1959年12月24日,中共中央正式批转邮电部党组《关于人民公社办邮电问题的报告》, 60年代,人民公社邮递员由此大规模产生。董世新就是在这个时代产生的乡邮递员。
 

解放前的漫湾镇称为保甸乡,1950年改区,1958年改公社,1961年改安乐公社,1984年改保甸区,1988年置漫湾镇。位于景东县境西北部,面积306.2平方公里,辖安乐、安召、温竹、五里、漫湾、保甸、文冒、昔掌8个行政村。上世纪60年代,镇内没有一寸公路,农民群众出行全凭一双脚。作为那个时代的乡邮递员董世新也不例外,送邮包靠的是一双坚实的脚。
 

“每天凌晨5点,当所有人还在梦里遨游时,我已经动身踏上山村的邮路了。”董世新老人回忆说,在苍凉寂寞的邮路上,我风里雨里,寒来暑往,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为安召、温竹、五里三个村的乡亲们邮送书信包裹,为三个大队及驻地供销社、粮店、学校等机关单位投递报刊杂志,从未脱过一次班、漏过一个投递点。无量大山,山高箐深,邮路崎岖坎坷。雨季一来,时常有坍方以及滑坡事故发生,山路被洪水冲得面目全非。我深一脚浅一脚地跋涉在泥泞路上,不知跌了多少次跤。炎热夏季,高温酷暑,汗水浸湿了破衣烂裳,肩膀被邮包磨得又红又肿,我从来没有叫过苦、喊过累。有一次,在归途中遇到暴雨,我被山上冲下来的泥石流埋了下半身,拼尽全力,爬出泥石流,脚杆被石头划伤了,血水在糊满泥浆的脚上打出道道红色的蜿蜒路径,酷似我的山道邮路。暴雨越下越大,我用雨水洗净伤口上的泥浆,撕下透湿的衣袖包扎伤口,咬牙忍痛蹒跚前行,直到次日凌晨两点钟才回到保甸邮电所,天刚麻亮,我又打好邮包上路……
 

“回想邮路旅程,最让我揪心自责的就是1962年3月16日……”董世新老人干枯的手颤抖得厉害,冰凉传遍我的全身。他的话语被哽咽屏蔽了,泪水从洼陷的眼窝冒出来,在眼周的皱纹沟里流转。我掏出餐巾纸,轻轻沾干老人的泪水,心里一阵酸痛,差点掉下泪来。
 

“虽说男人有泪不轻弹、男人眼泪比金贵。但是一想起那件往事就忍不住想哭。”董世新老人从悲伤中缓和过来,继续梳理他的记忆:“头天路过家门口,我进家喝水歇脚,我的婆娘抬着大肚子对我说:‘今天就不要去送书报了,我可能要生了。’我说这趟邮包很重要,有县委贯彻中共中央《农业六十条》的指示,我要把这个指示精神及时送到各生产大队去。在家里休息了一下,我又风尘仆仆奔走在乡间的邮路上。3月17日晚上回到家里,我的新生孩子已经躺在她母亲的怀里了。婆娘见到我一句话都不说,眼泪像箐水一样流淌。我8岁的大女儿对我说:‘阿爹,小妹妹昨天早上就出世了,是我帮妈妈接生的。’我摸着孩子的头,心里刀割似的疼……”
 

《农业六十条》?确有此事。真是无巧不成书,我曾经研究过那段历史,比较清楚关于《农业六十条》的来龙去脉。我不得不佩服董世新老人惊人的记忆。1961年,中共中央在广州、北京召开了两次中央工作会议,制定了《农村人民公社工作条例(修正草案)》,简称《农业六十条》,决定停办公共食堂,取消了过去实行的部分供给制,并发出了一系列指示。在这些条例指示中,对“大跃进”中出现的错误政策进行调整。在农村所有制关系上,提出了以生产队为基本核算单位的人民公社、生产大队和生产队三级所有制,规定公社对生产队的经营活动不得横加干涉,只能协商和建议。生产协作必须坚持自愿互利等价交换的原则。对于社员个人财产不得侵犯,应该恢复自留地,允许发展家庭副业和手工业等。《农业六十条》是我国第一部具有重要历史意义的农村工作纲领性文件,具有很强的时代特色和法律地位。它的实施,对进一步纠正“五风”错误,长期巩固人民公社“队为基础,三级所有”的集体经济体制,长期稳定农村工作秩序,恢复和发展农业生产,提高群众生活等方面,起到规范、保证和促进作用,具有非常重要的历史地位。实践证明,《农业六十条》的贯彻落实,扭转了农业生产前两年大幅度下降的局面,出现了可喜的回升。1962年9月,中共中央正式通过的《农村十六条》指出:人民公社社员的家庭副业,是社会主义经济的必要补充部分。它附属于集体所有制经济和全民所有制经济,是它们的助手……山高皇帝远,只是景东县传达中共中央指示严重滞后罢了。
 

提起“绿色信使”董世新,安召村白发苍苍的老人施大爷记忆犹新:那时我在安召大队当干部,董世新穿着草鞋送邮件,三天一转,无论晴天雨天,雷打不脱,给我们安召人民送来了党和政府的声音,送来了平安吉祥。
 

调整心绪后,董世新老人又滔滔不绝,一口气说出了一组让我惊讶、令人感动的数据——
 

我负责安召、五里、温竹3个村,从保甸公社邮电所出发,跑完3个村,单边行程64.5公里,往返里程129公里,3天一转,每天步行43公里山路,用时9个多钟头;1960年1月16日起至1962年8月30日,956天,除两个春节各休息3天外,有950天都在山路上,步行总旅程40850公里,送信316转,送达报纸9586份、书信15680件、电报96封、杂志466本;穿烂草鞋316双,每双草鞋时价0.15元,花费草鞋钱47.4元……
 

这组数已深深镌刻在董世新老人的心肌、翻腾在他的脑海,成为他生命的细胞;这组数记录了董世新老人艰辛的邮路生涯,展示了他闪光的青春年华。
 

董世新老人清楚地记得他当时的身份。他说,我是经贫下中农推荐选拔参加乡邮工作的,当时被认定为计划内用工,吃县定销。作为人民公社、中国人民邮政邮递员,我与县邮电局和保甸人民公社签订了《半工半农农村信报投递合同》,并报当时劳动部门备案。我当人民公社邮递员,月吃国家粮42斤、1斤腊肉、3两菜籽油;起初的月工资是5元,后来加到18元,18元工资我只领了两个月。1961年,中央工作会议作出了减少城镇人口的决定,要求各机关、企事业单位的职工,特别是1958年以来从农村招收的职工,凡是能够回农村的都要动员回乡支援农业生产;1962年8月10日,中央又作出《关于进一步精简职工和减少城镇人口的决定》,规定1957年以前来自农村的职工,凡是能够回乡的也应动员回乡。于是,1962年8月31日,我被精简下放回农村支援农业生产。
 

“响应国家号召,我没有怨言。”董世新老人说,回到农村,我服从生产队的安排,积极参加生产劳动,依靠勤劳致富,培养孩子成才。如今,我全家不愁吃不缺穿,儿女参加了工作,有的当上了处级、科级干部。只是有个心愿未了,心灵深处总是有一种东西如抽丝剥茧般折磨着我。现在,黄土已经埋到脖颈了,我才明白那个一直在折磨我的东西叫做“关注、认定”。希望邮政部门关注、关心我们这些基层老邮递员,能够认定我曾经是一名人民公社、中国人民邮递员,对我“950天、送邮包316转”,及时将党的声音、好的政策、精神食粮送到千家万户去的工作实绩给予肯定。
 

静静倾听董世新老人的述说,阅读董世新老人复杂而又丰富的表情,我突然忆起曾经有一首诗,这样写道:深入每一个村庄/这些村庄多像他探视的亲人/他平凡的工作仿佛永远只是探视/我只是路客/我也不仅仅只是路客啊/我播下的不仅仅只是脚印/我撒的是热血/乡村的经脉纵横交错/它们像我手上的经脉为我所熟知/为我所热爱/生生不息的热土啊/孕育着多少痴情和梦/乡村邮递员在风和雨中穿行/不经意就和村庄一样古典诗意/阳光终究是无私的/我们在风和雨中微笑着/我们只是路客/我们不仅仅只是路客……
 

辞别老人,走出病房,我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关于董世新老人的述说是写还是不写?情感和理智异口同声:为民倾诉是新闻工作者的神圣职责,写!突然,一个虽俗却恰如其分的标题跳出脑海:“一位老邮递员的心声”就这样运应而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