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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村书

2016-12-29 16:46:06
乡  村  书

王潇跃

 

    秋日,无雨,天就高了起来,越来越高,比山里最高的那株大核桃树还要高,高到肉眼看不到的地方还要高。
 

    这时候适合走到乡村里去。若按着记忆里行走,乡村依旧熟悉。结实的石柱脚和粗壮的红毛树柱子,是乡村的骨架;房檐下风干的火腿、腊肉、弯成奇怪圈状的香肠,是生活百般滋味的点缀;神桌上供奉的神灵,是饱含烟火气息的信仰;而忙碌于厨房与乡野间的村妇,是这一家人总是忽视的美景;嬉笑着奔跑在院场里的孩童和鸡鸭,是一串从不重复的快乐音符;山野间可随地捡拾又随手丢弃的锥栗和山桃果,则是让人最怀念的柔软。
 

    下村,到一株大核桃树下的人家去,正遇上这对夫妇收工回家。农夫赶着一头健硕的耕牛,村妇背一篮新割的牛草,几只鸭子一歪一扭跟在身后,午后的影子短短的,矮矮的,也跟在身后。进得家门,院子正中央的风柜上晾晒着白色腊面,是农村农忙时节的晌午。整个农忙季节,做农活的人吃着腊面搓出来的汤圆,或炕成金黄色的油粑粑,满嘴满手的油星子真让人快活。
 

    于是沏茶,坐在房檐下聊准备动工的新农房。身后老屋里供奉着祖先的神位,也供奉着朴素的神灵。古旧的神桌上摆两个花瓶,插着集市上廉价买来的塑料花,这也知足。软化的糖,受潮的糕点,瘪下去却始终不腐烂的水果。家里没有年幼孩子,没人惦记神桌上受了神的洗礼却依旧日渐腐败的供品,总要在下次祭祀时才想到更换。听他们讨论卫生间到底应不应该一并建到房间里去。祖辈的祖辈,那些主人家见过的没见过的老人们托梦来说,不能把厕所盖进房子里去。神灵怎么能和吃喝拉撒的地方站在一个立场,要远远地建在大房子之外才行。住在他家的神灵接受着并不守时供奉的粗茶淡饭,却不愿接受新农房的改造。也对,时代的发展怎么一两句话说得清楚,人们在祈祷的时候总说身体健康万事如意,或者惦记着发财中奖,说来说去,政策忘了说。
 

    那就歇了吧,之前女主人说进屋煮汤圆,在厨房待了半晌,院子里已经晒得热乎的腊面一点没见少下去。她兴许是忘了吧。也不好一直等一碗还没下锅的汤圆吃,借故起身告辞。
 

    在供奉着神灵的乡下,神灵也如此朴素。再朴素的神灵依旧是神灵,在没有一个政党站出来保护这些乡村之前,或许是那无形的信仰保护着它们。想起天华寺住着的老人,年过八旬,每日在那座充满石头的寺庙里游走,打扫院落,添香火,擦拭被香火缭绕的烟雾一层层覆盖在菩萨朴素慈祥脸庞上的烟垢。瓷娃娃一样的神灵在她的手中,更像一件没有灵性的瓷器了。敬畏仍是有的,只是少了。
 

    重读乡村书,有些字句已不够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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